“不死”的苜蓿
发稿时间:2025-03-29 09:30:00 来源: 人民日报
开春的一个早上,我上街赶集。路过商业广场一菜摊时,听见一个男人的叫卖声,俏皮动听,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原来他周围站着一圈人,将他掩藏在人群中了。
出于好奇,我侧身挤进人群。人群围着的地上铺着一块白色塑料布,上面堆放着新鲜的苜蓿菜,一个满脸黝黑的瘦男人蹲在旁边,将地上的苜蓿菜抓了两把,举起来,一边让周围的人看,一边叫卖。
俗话说,会做的不如会说的。他的确说得很好:“二月二,三月三,苜蓿呀缠搅团。苜蓿菜,苜蓿菜,买回去开水锅里一涮,弄上两枚好蒜,撒些盐调醋一拌,城里人的一顿好饭……”男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些话,拖着悠长的乡音,这也是他无数次向围观的人们打招呼的方式。围观的人听着笑着议论着,掌声不断,有人夸他口才好,有人夸他嗓子好,也有人夸他的苜蓿菜好!
一位齐耳短发的老奶奶走近男人问:“苜蓿菜咋卖?”男人抬头看了一眼,说:“不贵不贵,一斤5块。”“一斤5块,还说不贵?”“唉!掐点苜蓿菜难怅很(很困难),费时很,指头肚都掐烂了,掐回来还要捡柴草,照得(瞅得)眼睛都麻了。”我是农村长大的,深知农村人的不易,听着男人的诉说,我不由地想起自己第一次上街卖甜醅的作难,便弯腰买了2斤,算是帮他开了张。
男人见自己开张了,又开始大声吆喝起来:“苜蓿菜吃上美得很!”也许是男人能说会道的原因,也可能是围观的人见我买了的原因,紧接着老奶奶笑着走过来:“来来来,你的嘴真会说,把我说得动心了,给我来4斤。”男人应道好好好!不大一会儿,一大堆苜蓿菜所剩无几。
眼前的苜蓿菜,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每到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苜蓿也不想落后,早早从初融的土层里钻出来,胖嘟嘟的嫩叶与茎裹在一起,身子骨渐次打开,扭捏着腰肢就长出了嫩绿的叶片,叶片合起来像一个“心”字,有人把它形象地称作“三叶草”,也有人称作“幸运草”,我妈把它叫作“救命草”。在挨饿的年代,苜蓿可充饥,救活了无数人。当年,我妈和我舅就靠苜蓿菜拌麦麸活了下来。
苜蓿是我见过再生能力最强的植物,一年要收割三四茬。苜蓿不是每年种,种上以后就不用管了,春天发芽,冬天枯萎,寒霜冻不死,牛羊骡马啃不死,喜鹊鸽子啄不死,蛐蛐虫虫咬不死,水淹不死火烧不死,生命力很顽强。
邻居家崖背上面有一块苜蓿地,苜蓿地的主人因事端与近亲发生了矛盾,一气之下,举家搬到了别的地方。这块苜蓿地就像没娘的孩子,撂荒了。每到春天,成群结队的娃娃背着大人赶着牛羊骡马去这块苜蓿地放牧,在苜蓿地里玩各种各样的游戏,牛羊和放牧者都在苜蓿地里肆无忌惮地践踏。要是遇到暴雨,有人会将水引到这块地里,苜蓿地就被淤泥填平了。我心想苜蓿芽可能再也长不出来了。没过几天,胖嫩嫩的苜蓿芽竟然又钻出了地面。
每到深秋与冬天,有些调皮的娃娃会点着苜蓿地里的杂草,整个苜蓿地也被点着了,烧得漆黑一片。可一到春天,被大火烧过的苜蓿地,又会发新芽,且比往年长得更茂盛。
后来,我终于知道,苜蓿之所以死不了,是因为它的根深深地扎在泥土里。因此,无论人还是动物如何摧残,都残害不了它极其顽强的生命力,以及它向上向阳生长的活力。它用不屈重塑自己。我被苜蓿这种不认输的精神所感动。
如今,苜蓿是人们舌尖上的一道好菜。每到春天,在农村有亲戚的城里人,总会开车来掐苜蓿菜,在苜蓿地畔晨练,说我们农村的空气好。一阵微风拂过,苜蓿芽的清香扑鼻而来。
春天的苜蓿菜鲜嫩,用我们宁夏西吉人的话来说,能香破头。开水锅里一过,凉水漂上两三遍,捏掉水分,撒上调料,用胡麻油一烫,一股浓浓的苜蓿菜香会弥漫整个厨房。绿茵茵的苜蓿菜,仿佛春天的精灵,在我们的舌尖上跳跃舞动,清香四溢,让人回味无穷,让吃腻了大鱼大肉的人们脾胃清爽、食欲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