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农平
一
河北阜平骆驼湾村。
“骆驼湾一号院”时光仿佛凝固,一棵老树、一张土炕、一个火盆,定格了2012年12月30日,习近平总书记坐在唐荣斌老人家炕头的那个冬日。而整个村庄的发展却日新月异,太行民居古香古色,内部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就在上个月,骆驼湾入选由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评选的“世界最佳旅游乡村”储备名单。太行山深处的小山村,站上了冲击国际荣誉的起跑线。
甘肃定西元古堆村。
洮河水欢快地流进村子,流到老乡家里,家中飘出罐罐茶的香气;流入种植基地,“苦瘠甲天下”的土地,长出洁白肥厚的百合来。2013年2月3日,元古堆村低矮的土墙边,习近平总书记低头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水苦咸,眉紧锁。
共和国大地上的两个村庄,遥隔千里,牵动着大国领袖的神思,凝聚着中国共产党人使命必达的决心,映射着中华民族摆脱贫困、脱胎换骨的跃迁史。
又何止是骆驼湾、元古堆。
2020年12月31日,脱贫攻坚战倒计时清零,12.8万个贫困村、9899万贫困人口摘穷帽、断穷根,中国历史性地消除绝对贫困。
5年即将过去。
2025年的岁末年尾,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5年过渡期即将翻过最后一页。
这5年的“巩固”“拓展”“衔接”,守住了不发生规模性返贫致贫的底线,昭示着中国脱贫攻坚成果的坚实成色,也再一次以时间的力量,将中国的反贫困理论推向了一个新的境界,它为全球南方树立了这样的信心:“发展中国家的贫困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弱鸟是可以先飞、高飞的”。
二
5年,在历史长河中,渺小短暂。
可是在中国,它却是一种“神奇的刻度”——从“一五”到“十四五”,一个又一个的五年规划像“时间的刻刀”,把积贫积弱的农业国雕刻成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向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奋斗目标坚定前行。
回到5年前,脱贫摘帽的“终点”既达,党中央决定设立5年过渡期,实现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这“5年”的前瞻性与科学性,在当时未必能够被全然理解。
质疑者有之,绝对贫困已经历史性消除,设置过渡期,是不是贫困还留着“尾巴”,得换个“说法”继续干?
担心者有之,绝对贫困“歼灭战”用的是一系列“超常规”举措,再持续下去,政策成本不可持续,“过渡期”是否会成为“依赖期”?
职业棋手将围棋中“对局部最有效率、最精妙的一着”专称为“手筋”,它不是单纯的“先下手为强”,也不是简单的收官计算,而是意在“激活前面埋下的优势,同时给后面的战役打开通道”。
彼时的中国,刚刚举全国之力啃下贫困的“硬骨头”,面临着“三农”工作重心的历史性转移。巨轮转舵,需要的,正是一步承前启后的“手筋”棋。
这与贫困自身的规律相关。
贫困之所以被称为“顽疾”,“顽”在易反复、难根除。刚刚奋力挣出“穷窝”的人群和地区在经济上是脆弱的,一点意外就可能让其再度掉入贫困的漩涡。针对绝对贫困和区域性贫困的“超常规”措施可以告一段落,但针对相对贫困和突发性贫困的帮扶体系却需要一个过渡期去构建完善。
这与产业发展的规律相符。
产业成长是一个“慢变量”。曾经,扶贫产业帮助贫困群众与现代农业产生链接,下一步能否长久可持续?还需进一步稳固基础、转变打法。
这更与人类社会发展的底层逻辑相应。
一个地区的长期贫困,对人造成的信心上的抑制、志气上的消磨,是无形的,也是客观的。一个群体的某些习俗,也许已经不合时宜,但背后有强大的习惯力量和民情基础。这些,都需要时日春风化雨,“破旧”“立新”。
跳出反贫困的视角,将过渡期的制度安排放在“两个大局”中考量,更觉察势者智,驭势者赢——
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势不可挡。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是一个阶梯式递进、不断发展进步的历史过程,需要不懈努力、接续奋斗。”
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到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需要3个五年规划来完成。“十四五”是第一个五年,使命是打基础、开好局。把脱贫攻坚成果巩固好,将脱贫群众扶上乡村振兴的列车,稳妥地送上一程,这个过程不像攻坚战那般轰轰烈烈,却是在补齐短板中的短板,创造的是“打基础、增后劲、利长远的潜绩”。
世界百年变局加速演进。“大国关系牵动国际形势,国际形势演变深刻影响国内发展”,甚至出现“脱钩断链”“小院高墙”态势。
对外,巩固好近一亿脱贫人口的脱贫成果,是中国对世界经济稳定增长最大的贡献。要知道,根据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的数据,当前全球处于饥饿状态的人数已达创纪录水平,动荡的世界需要中国这样“确定性的绿洲”。对内,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欠发达地区是“牛鼻子”;扩大内需,脱贫人口是“潜力股”;打通国内大循环的堵点卡点,这些刚刚“赶上来”的地区和群体,是国民经济新的增长极。
最终,一切的一切,还要回归于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情结——
“我们这代人有一份情结,扶一把老百姓特别是农民。”
三
时光倏忽,5年过渡期与“十四五”收官在即。
这5年,中国经济持续爬坡,总量连续跨越110万亿元、120万亿元、130万亿元大关,2025年预计可达140万亿元左右。但更具温度的,是这组数据:2021—2024年,全国脱贫县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年均实际增长7.8%,高于全国农村居民平均水平0.9个百分点,高于全国城乡居民2.3个百分点。
“最令人瞩目的不仅是经济数据,更是中国在短时间内通过以人民为中心的社会主义模式取得这些成就,打破了‘只有资本主义才能引领进步’的迷思。中国令经济发展成果持续反哺劳动者,而这种反哺又推动社会不断发展、劳动者素质持续提升,进而形成了更强的经济动力。”西班牙《公众》日报网站文章这样说。
一个人口体量巨大的国家,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两大奇迹是可以不断续写的;一个曾经贫困肆虐的民族,不仅可以战胜贫困,还可以通过制度创新,阻断贫困,让其不再复发。
5年过渡期,是中国特色减贫道路的又一大创举。
当我们站在历史的节点回望,会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5年过渡,不仅仅是对脱贫群众“扶上马送一程”,也不仅仅是乡村振兴的种子在脱贫地区萌芽、生长,它远远超越了“帮扶”本身,成为以高质量发展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江西赣州,涵盖600多万农村人口基础信息的“数字底座”上,共享着医保、民政等13个行业部门和12家金融机构的相关数据,数据上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及时形成“农户风险画像”,该纳入纳入,该退出退出。
防返贫致贫预警监测系统在广袤乡村的细密铺展,不仅仅是一种技术革新,更是乡村治理现代化的加速升级。当国家通过技术系统将治理的触角延伸至农户家庭这个最小单元,精准治理与人文关怀在曾经最难触达的高山河谷之间,刷新着大国民生的新高度。
四川凉山州昭觉县。2556级“之”字形钢梯挂壁,一头连着狮子山巅的悬崖村,一头通向村民搬迁的县城新居。彝族妈妈惹记伍果犹记初下山时的慌乱:小区里的房子都一个样,老人外出回来总找不到家。现在,她成了新居楼长。
中国式现代化归根到底是“人”的现代化。无论是经历了挪穷窝、断穷根的易地搬迁,还是留在原地“换个活法”,每个脱贫群众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与现代化接轨,他们在“志”与“智”上迸发出的惊人活力,是中国式现代化最动人的亮色。
“东纺疆移”,上千家东中部地区的棉纺织企业托举着“中国棉仓”在大美新疆凸显产业集群效应。“东数西算”,曾经贫困人口位居全国前列的贵州建成全国领先的算力底座,重塑着自身在国家数字经济版图中的战略地位。
中国是一个大国,各地经济发展基础存在天然的梯度差,梯度之间,恰恰是区域错位发展的空间、产业互补的动力。过渡期的5年,脱贫人口和欠发达地区为高新科技创造着亿万适用场景;东中西部地区携手,共创产业梯度转移、有序承接、利益共享的区域协调大格局;国内大循环的内在稳定性和成长性持续对冲着国际循环的不确定性。
“阶梯式递进、不断发展进步”的战略思维,以最细微的民生、最具体的行动,贯穿时空,推动着中国式现代化,“一锤接着一锤敲”,从过去,向未来。
四
紧锣密鼓,压茬推进。
“十五五”时期,是过渡期结束后转向常态化帮扶的新阶段。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作出部署,“统筹建立常态化防止返贫致贫机制”。
新阶段、常态化,意味着什么,该如何理解?
这意味着,8年攻坚5年过渡,有赖于13年来砥砺奋进夯实基础,中国的反贫困事业得以从独立的阶段性任务转向长效治理。我们应对贫困的制度设计,不再有明确的时间起止点,而是着眼于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全局,成为乡村振兴战略的本身。
这意味着,那些曾经行之有效的帮扶方式方法将得以长期保留。财政投入、金融支持、资源要素配置等方面的政策总体稳定;“五级书记一起抓”“东西部协作”“中央定点单位帮扶”等一系列经过验证的做法会被坚持下去,并根据实际适当优化调整,着力提高帮扶效能。
这意味着,下一步的帮扶将突破“脱贫地区”的范畴,转向“欠发达地区”。而“欠发达地区”是一个相对概念,无论何时,社会主义大家庭里有“发达地区”,也会有“欠发达地区”。两者将携手前进,在“分层分类”的精细化帮扶下,成为缩小城乡差距、区域差距、收入差距的有效抓手。
不变的,是始终如一的“底线”。守住守牢不发生规模性返贫致贫底线,只有进行时,没有完成态,这不仅仅是过渡期的任务,也是乡村振兴战略的底线任务,是整个“三农”工作的底线任务。
变化的,是永不止步的发展。从“拉一把”到“一起走”,共同做大协同发展的“蛋糕”,向“共同富裕”的目标,更进一步。
这是对脱贫攻坚历史成就的守护,更是对未来挑战的前瞻应对。
功竟成,路未央。
中国建成的全面小康,“一个都不能少”;中国推进的共同富裕,“一个都不能掉队”;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同样一个不能落下。
这样的中国,必将从胜利走向胜利,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上,所向披靡,一往无前!